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敬一丹我是一下子长大的

1999-05-04 来源:生活时报  我有话说

1968年12月25日,那是我上中学的第一天,我是在那一天一下子长大的。

我觉得我是一下子长大的。六七、六八年,我爸去了呼兰哈尔滨公检法军管会学习班,我妈去了北安凤凰山五七干校,我姐去了密山兵团。一年左右的时间,都走了,只剩下我和两个弟弟。

姐姐走了后,姥爷来了。他给我们管家,买菜做饭,我负责全家对外的联络。大姑到哈尔滨,专门带我去了一趟邮局,告诉我怎么寄挂号信,怎么寄钱、取钱,怎么寄包裹。

那时弟弟在学校造句,别的同学写“拂晓起来学毛主席著作”,他来一句“拂晓起来排队买豆腐”。姥爷吃饭的时候喝一小盅酒,常常是就着咸菜。我有一次拿肉票买了一根粉肠,放在阳台上,心想他喝酒时每天好切一点,结果姥爷都用它炖了白菜给我们吃了。在东北,老人六十岁生日要在女儿家过,我妈去北安了,姥爷过生日那天,他自己包了六十六个饺子。姥爷会打算盘会记帐,我不上学在家的日子,见他闲下来就看着墙上窗户的影子,他告诉我,影子到这儿是十一点,到这儿是十二点,寂寞得很。

我妈说,我小时候脾气特别好,做什么事都一直牵着弟弟的手。但我小弟弟后来开始逃学,他背着书包走了,把它藏在楼梯口小箱子里,就去玩了,中午拿出书包再回家吃饭。有一天我家邻居收拾楼梯,发现了他的书包,把我给气得要命,我打他,打他的嘴巴。后来我妈从干校回来,因小弟犯事,我又动了手。我妈在一旁说,我都没打过你们任何一个孩子的嘴巴。我妈哭了,她可怜我小弟又可怜我,我才比小弟大六岁,就充当了家长的角色。

有一次,中央电视台为孩子义演,编导给了我一段词要我念,词上说,我小时候曾经想当医生,给别人打针看病。我把那段词给改了。我说,在那动荡的年代,我就那样匆匆跟童年说再见。那一天,我是一下子长大的。

我在中学毕业下乡前,有过一段难忘的经历,义务到省图书馆去整理图书。图书馆里的书架顶天立地,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多的书。在整理图书的那段时间,我读到了许多当年还是被禁的名著,比如《安娜·卡列尼娜》,我知道了外边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天地。

省图书馆里有一个神秘的角落,有满满一个书架,全是古典名画的画册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裸体画,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画。当时的感觉是震惊,看得我脸红心跳,可是不由自主总想看。后来我发现所有的女生都一个人偷偷去看过。

我下乡插队在小兴安岭清河林区。临走前,我妈对我说,你到清河是去修路,要住帐篷,没有电,没有路。我妈给我定一条规矩,下乡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什么情况,都不准喝酒。到了清河一看,住的是房子,有电。于是我很知足。

修路的时候,中午雨衣往地上一铺,躺着就休息了。那时候,最羡慕的是汽车司机,那么风驰电掣,从遥远的地方一片尘土地开过来,一霎间又走远了。

我修了半年路,工地需要广播员,我因为在中学里就办“毛泽东思想广播站”,就选上了我。后来又到林场广播站,因为工作出色,又到林业局。我是采编合一,在林场当广播员期间,我最得意的是,有一次当地人分不清我和省台播音员的声音,把我的广播当成了省电台的了。

在北京广播学院我念了两年书,当时正是真理标准讨论,这时我才意识到我要有自己的思想,我觉得在这方面我很晚熟。读刘心武的《班主任》,我很震撼,我觉得谢惠敏就有我身上的影子。我是一九七六年粉碎四人帮时上的大学,一九七八年底班主任宣布哪个省来的回哪个省去,她说,大家回去以后就会知道,中央现在正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,这个会议就是十一届三中全会。

不久,特别法庭审判四人帮。当时我爸抽调到了北京,在秦城监狱,审王洪文。开庭时,他成为王洪文的公诉人,中央电视台播放公审四人帮的录像时,我弟弟给家里买了一个黑白电视机,我们都看到我爸在公审现场。他去北京审王洪文,我们全家都是知道的,但工作的情况,他回家一句都不会说,当了那么多年的公检法,孩子们其实根本不知道他们在做些什么。

我记得我只是问过我爸,王洪文好审不好审?我爸说,他们四个中间,王洪文是最老实的。

我们家现在三世同堂,与公公婆婆住在一起。我是一个有些矛盾的人,我不爱热闹,喜欢安静,社交活动能不参加就不参加,因为在社交场合,时间长了我就会感到不安宁。但我又喜欢剧烈的东西,比如非常喜欢崔健。女儿小时,我曾带她去听崔健的音乐会,在现场很少有我这样年纪的女性,崔健让全场沸腾之时,我女儿躺在几张座椅上睡着了。摘自《华夏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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